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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世界胡昕江西九江中篇小说望



小说世界XIAOSHUOSHIJIE简介胡昕,

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九江市作协常务理事、副秘书长,年开始写作。在各级报刊发表文学作品百余篇(首),有10多篇散文在全国性征文活动中获得一等奖,并入选多个文选文本,著有小说散文集一部,长篇小说一部。

一、

正月初六一大清早,天空灰蒙蒙的,不时有零星细碎的雪花飘落。江心洲在睡梦中醒来,村街上渐渐多了赶早拜年的人,大门洞开的人家,鸡鸭家禽争先恐后扑腾着往外跑,咯咯哒哒,叽叽喳喳,往屋场上、草甸上散开了去。猪栏里的猪也都仰起脑袋,巴望着主人家门,哼哼唧唧地叫嚷,饿了,饿了!

周祥虎早醒了,几次欲溜出被窝起床,结果都被自己的女人李红菱紧紧箍住,脱身不得。

屋里关了一夜的鸡鸭齐聚门口,急不可耐地等着主人开门,屋场上猪栏里三头半大的猪崽,唧唧哇哇地叫唤,恨不得拱翻栏门,直奔家中觅食。祥虎轻轻地掰开女人紧锁住他身体的手指,小心翼翼道,我起了,把鸡鸭放出门,省得吵人,猪也得喂了,饿不得的,会掉膘不长呢!可是红菱格外不讲理,祥虎好不容易掰开她的手指,她马上又十指交叉地箍上了。

祥虎又劝道,昨个跟村尾的刘强打了招呼的,今个一早他家客车进城,带上我,要不然去渡口这一截路得走半天。今天都初六了,明天初七是人日,不作兴出门的,东莞那边老板打几个电话催了,再不去,岗位要转给别人了。在外打工,找个好差事不容易呢!

红菱嘤嘤地哭开了,嗫嚅道,我们不是商量好的吗,这回一定怀上,你才可以走的,现在肚子里一点反应还没有,你却要走了,这不又要耗过一年?我都三十六了,等不起了呢!

祥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叹,哎,怎么办呢,一个腊月了,正月又出头了,我哪天没有努力,就是怀不上,叫我咋办呢,总不能不出去挣钱吧?光靠种庄稼哪行,万一来个旱涝虫灾的,咱们一家人不要吃饭了吗?

红菱哭腔道,怎么办呢,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心事,村里那些女人们哪一个不在劝我,趁早生一个,只怕年纪大了身体扛不住!唉!要怪就怪舟舟不争气,他要是好好的,我们何必还要遭罪再添一个负担呢?

舟舟是祥虎和红菱的儿子,翻过年已经10岁了。孩子表面上看好好的,只是话不多,前年九月送小学读书,还没读几天呢,老师把孩子送回来了。老师说这孩子大概只有三岁的智商,他不应该坐在学校的课堂上,医院看病。祥虎医院,比较一致的检查结果是神经系统失调导致的发育障碍,亦即医学名称自闭症。

夫妻俩忽地没了话说,墙上的挂钟哒哒走出了脚步声,就在这当儿,大门吱嘎一声响,早已不耐烦的鸡鸭们扑腾着翅膀飞也似地夺门而出。祥虎先打破沉默,哦,是舟舟起来了,还好放了鸡鸭,接下来,该又是逗猪栏里的猪去了。红菱接口道,这个憨儿子,不晓得为什么对猪那么感兴趣,一天到晚惦记着这三头猪。

啪!猪栏那边炸起一声鞭炮响。过一会,又是啪一声响。

哈哈,憨巴舟舟炸自己家的猪呢!舟舟好憨哦……这是邻居陆大鹏家儿子汪汪在门口蹦蹦跳跳地叫唤。

祥虎凝神静听,先是皱起眉头,接着眼皮子耷拉下来,脸色乌青乌青的,突然,他一个鲤鱼翻身压住红菱,让红菱措手不及。祥虎的表现怪怪的,他是在强迫自己,还是强迫红菱呢?红菱睁大惊讶的眼睛瞪着祥虎看,只见他受到什么刺激似的,打夯钻地般使出浑身的力气,节奏愈发地急促,力道愈发地沉重,床铺发出吱嘎吱嘎要散架的声响。红菱最喜欢听到床铺发出的吱嘎声,因为这个声响的大小,标志着祥虎投入的多少,她的身体瞬间被唤醒了,激情随之被点燃,不由得投桃报李,全身心地回应迎战。祥虎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执着与往日的迷醉大不相同。红菱忽然明白了,是大鹏家儿子汪汪唱的小调产生的效应。

祥虎浑身汗涔涔冒着热气,咬牙切齿地要把自己掏空,把所有的一切都输送给红菱,指望红菱的肚子争口气,生一个陆汪汪那样伶牙俐齿的宝儿来!

啪,又一声鞭炮响过,便又听到大鹏家宝贝儿子汪汪小羊羔似的唱歌,憨巴舟舟炸自己家的猪呢,舟舟好憨哦……

祥虎立即受到感召受到激励,身体上升,又下沉,向着一个目标,使命地冲撞,冲撞,好像只有使命地冲撞才能解气,只有使命地冲撞才有希望。

窗外响起汽车的轰鸣声,这应该是刘强家进城的客车。客车停住了,叭叭,响了两喇叭,接着就听见刘强的大嗓门叫唤,祥虎喂,走啰!祥虎,祥虎!这家伙,怕是抱着老婆舍不得放了吧!祥虎,祥虎喂,你再不应老子走了哈,走了!

祥虎一个激灵,云海中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口里喘着气,眼里闪现一丝慌乱,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不知道要不要答应刘强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将好戏收场,乘车出发。红菱知道,男人是在犹豫,裹足不前了,不行,事情不能半途而废,怎么的也要把事情做完做结束了,再走!兴许,这回就是怀的机会,怀的希望呢?红菱这么一想,便紧紧抱住男人的腰,使劲往怀里拉,自己的腰身也不歇着,像蹦床一样,一下一下,以吻合的速度和节奏,往上顶往上撞。

刘强又埋怨了一声,死祥虎,困困困,困死了不晓得醒呢!是抱着老婆舍不得走了吧?话音没断一脚油门,将车开走了。

祥虎和红菱回到从容不迫的正常状态。此时此刻,俩夫妻的心事想到一块了,江心洲一天只有一班车进城,车走都走了,那就一心一意把事情做好做到位吧!

舟舟还在时不时地往猪们身上扔一只鞭炮,啪一声响,猪们惊得团团转,最后都仰起脑袋瞅着舟舟,嘴里发出近似求饶的哼哼声,那意思说得非常明白,干嘛欺负我们猪呢,放我们一码好不好?舟舟似懂非懂,乐不思蜀。鞭炮接着响,猪们接着在栏里打转,陆大鹏家精灵鬼怪的宝贝儿子陆汪汪接着唱他自编的小调。而祥虎在陆汪汪小调的刺激下,紧张急促地调动浑身所有的气力,予以有力地回击。

夫妻俩最终从云中坠落,燃烧的火焰熄灭了,他们的意识也随着肉体的降温而恢复清醒。祥虎一骨碌跳将起来,三两下把衣服穿好了,追出门外,望着村街的尽头发呆。

红菱看祥虎魂不守舍的样子,心想算了算了,由着他吧,怀不上就怀不上,下半年叫他早点回来,再继续努力吧。她便朝门口叫,吃饭啰,先生呐,把儿子拉回来吃饭了。你实在要走,还有办法,我来打电话,叫金成骑摩托车送你到渡口去,好不咯?快回来吃饭,吃饱饱的走,我也不留你了!说着眼睛一热,闪回门内。

祥虎和舟舟一人抱着一只大海碗,呼呼啦啦吃。红菱则站在一旁拨打金成的电话。金成姓曹是村里干部,他老婆齐玉珍是红菱要好的姐妹,就住坝下不远处,大声喊能听见。红菱拨了几次,总是无人接听,继续拨,手机都快被按坏了。终于,电话那头有人接听了,是金成的声音,哎呀,你是哪个啊,一大清早的,电话总响总响,吵死人了!哦,是红菱啊,你么事那么急呢?……

祥虎停住筷子,竖起耳朵听免提电话,金成的口气一松下来,他一颗悬着的心便落到地上,像是得到命令一样,呼啦几筷子,把碗里的面条全倒进喉咙里,起身进卧室,收拾自己的东西。红菱端碗站在房门口,斜眼看着祥虎的一举一动,等他将背包的拉链拉上之后,才不服气地咕噜一句,少了什么不,别人做事你就是不放心,衣服、鞋、袜子,路上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给你捡好了的。唉,记得哟,出门在外,你这性格可得好好改了,多说几句话,身上不会少一块肉的!祥虎回头看了一眼红菱,笑了一下,只是他的嘴角咧开一半即收拢了,莫名其妙地来一句,他对你那么好,我不放心,你可得提防着点!你莫小人之心咯,人家对你好也坏了?红菱甩过一句,转身就走。

摩托车突突声越来越大,那是金成快到门口了。祥虎一句我走了还没落地,人已经背着行李包坐到金成的摩托车后座上,回头看了一眼老婆,算是告别。

红菱眼圈湿了,视线被祥虎的背影拉得长长的,她知道,男人走了,她的依靠没有了,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粗细轻重的活不说,仅仅看护舟舟这一件,就够她受的了。当祥虎背影消失的那一刻,红菱怅然若失,一只垂落的手不经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她叹了一口气,眼睛不争气开了闸,泪珠扑簌滚落。

二、

雨过天晴。一大早,红菱等舟舟吃饱了,准备下地。临走前千叮铃万嘱咐,舟舟乖,在家跟猪猪玩别乱跑啊!舟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只布谷鸟从空中掠过,布谷鸟的叫声是催耕的音乐,农人听到这音乐,脚步便不由得加快。油菜花已过盛花期,麦穗快要杨花灌浆,田地里花香撩人,蝶飞蜂舞。

家家户户都在油菜地头留下一片空地做棉花苗床,等到油菜籽收割之后,再将半尺高的棉花苗移栽,避免耽误棉花的生长期。红菱脱去外套张开架势干活。她要将空地上的泥土翻挖开来,平整成垄之后,洒水搅拌,使用特制的制钵器制作营养钵。红菱挥锄挖土,没一会身上开始发热,她又脱掉毛衣,身上仅剩一件贴身的线衫,身体的曲线和女人的韵味便显露无遗,尤其是怀里的两只小野兔,随着手臂的挥动跌跌撞撞。

金成家的油菜地紧挨红菱家的,这会,他挑着一担水不声不响走近红菱身边,红菱竟毫无察觉。金成卸下担子,两只眼睛在红菱上身抚摸,最后停留在那片晃动的部位不肯离去。红菱忽然一惊,感觉身上火辣辣的被什么温度炙烤,侧脸一看,原来是金成。她的脸刷地红了。金成搭腔道,这担水就给你用了,我再去河套里挑一担来。红菱一脸感激道,那怎么成呢,这大老远的让你费时费力!金成道一句没关系,人就挑着一担空桶走了。红菱知道制作棉花苗床,最不易的就是担水,路远不好走,来回一趟要半钟头。

金成的背影看不见了,红菱还觉得脸上有些烫手。金成心疼她帮她做事不老少,她从来没脸红过,今天怎么会烫得厉害呢?哦,是金成那两道火辣辣的眼神在作怪吧!她想起前天晚上在卧房里洗澡被人推开窗户的事。当时金成恰巧挨户统计预订化肥,在窗外大叫,红菱耶,有批化肥到了,你要不?红菱坐在澡盆里,撩起哗哗水声,没听清外面人在说什么,少不得停下动作回应一句,谁啊,什么事啊?红菱话还没有落音呢,窗玻璃就被外面的人推开了,窗帘掀开好大一片角,赤裸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雪亮的灯光下。啊!红菱一声尖叫,两臂环抱胸部,尽可能地遮掩自己,抬头的一刹那,看清了窗外的那张脸,是金成。金成不慌不忙补一句,是我哦,化肥来了,你家要不咯?红菱迅速拉灭电灯,气不打一处来地回敬道,不要不要……现在想来,那晚金成应该是故意推开窗玻璃的。

金成又挑回一担水,歇在红菱身边舍不得走。哎,曹大村长,你也下地了啊,怎么着想吃了红菱吧?哈哈哈!来人是方龙英,也是红菱、玉珍好在一起的姐妹。金成条件反射地弹出三米开外,嬉皮笑脸地迎着龙英,嘿嘿,是龙英来啦,怎么这么巧啊,鬼鬼祟祟地,人吓人吓死人呢!哎哟,曹大村长你是胆小的人啵,不做亏心事哪怕鬼敲门呐,你一早挑两担水了,也帮我挑一担来!金成不吭声了,缩到一旁挥锄挖地。两个女人贴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说话。金成不时瞄一眼,觉得她们每一句话都是在说自己,挖了三两下,便丢下锄头,悄悄走了。

没过一会,陆大鹏家的朱玲梅到了地头,她家地也紧邻红菱家的。脚未站稳嗓门便响起来,喂,你们两个死女的,下了地还不抓紧干活,交头接耳地说什么屁话呢?耶,我看到曹金成背着手往回走,怎么不见玉珍下地来呢?

龙英这才往自己家地头走,边走边朝玲梅那边道,怎么搞的,这么晚才下地呢,你看人家红菱地垄都快整好了。哎呀,还不是我那个淘气包汪汪缠人,昨晚作业没写完,怕老师打手心,非要我送他上学,你说淘气不淘气,地里的事忙不过来,还要服侍他!哪像红菱那么轻巧,又不要送……玲梅收住后边半句话,自知说漏嘴了,侧转脸看看红菱,见她没反应,便脱了外套干活。龙英听出了后边的半句话,生怕惹火烧身,赶紧地夹着尾巴跑了。

红菱把锄头举过头顶狠命地挖下去,斗气似的,一锄比一锄重。她当然听出了玲梅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又不要送舟舟上学,舟舟是憨的,上不了学,好了吧,人家生了个精灵聪明的宝贝儿子,你红菱呢?

过了一会,玉珍也到了,她是个慢性子的人,不慌不忙地杵在地头看风景,半天说了一句无厘头的话,我操,电视里说婺源的油菜花好看,依我看,我们江心洲的油菜花更好看,你们瞧瞧,这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跟花海似的!看到三个女人头都不抬,也不接腔,又慢条斯理地抛出一句,你们三个吃了哑巴药吧,要不屁眼堵了屁都不会放了?

远在一边的龙英这才撂过一句话来,干活哟,半上午过去了,一会就要回去做饭了!玉珍回一句,急个屁呀,今天做不完,还有明天呢!龙英干脆停住手里的锄头大声嚷,我的姑奶奶耶,油菜花快谢完了,四月过一半了,还不抢着下种,怕误了季节哟!我们三个男人都不在家,不像你还有村长搭把手呢!

村长,村长,村长个屁呀,还不是你们假客气叫出来的,其实,他曹金成连副村长都不是,就是村里的一般干部,一年没有几个屌钱,还借口这个会那个会的不愿意下地,我是不愿意揭穿他,看看看,早上催命似的叫他下地,才挖了几锄头,又不见人影了。玲梅这才接话道,我来的路上碰见村长了,怕又是开会去了。玲梅这回谨慎了一点,说了短短一句,再不敢多说了,她知道红菱还在生闷气呢。但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还是刺了一下玉珍的自尊心,玉珍马上不客气地回敬道,开会开会,开你的魂哦,哪有那么多的会呢,你这死女的笑话我是吧?还村长村长,以后不许叫他村长,叫他金成就好了。玲梅自知理亏,求饶道,哎呀,我这嘴巴就是快,真不是故意的,总是得罪人,以后闭紧了不说话了。

红菱确实心情不好,为玲梅那没说出口的半句话,也为玉珍老公金成露出的色心。说实话,玲梅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有时说话口无遮挡,得罪人了,自己还不知道。但她老公陆大鹏就没那么好了,有一回为了屋角那棵界树,跟祥虎争红了脸,也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伤得祥虎脸色阴沉几个月。事后,红菱问祥虎怎么回事,祥虎就是不说,问急了,才炮仗似的炸一声,操,他汪汪是人精哦,日后是条龙又咋的?红菱马上懂了,再也不问,她知道陆大鹏一定是急了,拿儿子说事,刺伤了祥虎的自尊心。她也劝导祥虎,隔壁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必挂齿。是啊,有时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像刚才玲梅咽下去的那半句话,要是对号入座地想,也挺伤人的。红菱常常自我宽慰,横一想,竖一想,也就想通了,不生气了。可是金成呢,不会是被祥虎说中了吧?不会的,金成明里暗里给自己帮了不少的忙呢!

远处小学里的下课铃声响了,玲梅直起腰自言自语道,汪汪放学了,赶紧地回去做饭咯!一边说着,一边人就跑没影了。

红菱心里刚刚熨平的皱褶这会又鼓起来,不怪别人说什么,就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见了鬼了,怀舟舟的时候,不想那么早怀却意外地怀了,现在作古正经地想怀吧,怎么努力也不见动静。她正想心事的时候,玉珍忽然突了一句话,死女的,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大上午的,一个屁都不放,是哪个得罪你了?红菱直了一下腰,朝玉珍望了一眼,算是回应,又弯下腰干自己的。玉珍还停在原地,又来一句,祥虎走多久了耶,还没有反应吗?终于有人走进红菱心里了,红菱停住手里的活接腔道,我也不晓得出了什么鬼,你越是想怀上越是怀不上,祥虎走了两个多月了,这肚子还冷冷清清地瘪着,什么反应也没有。

正说着呢,红菱的手机响了,一看显示是金成,急忙灭火一样给按了。这边刚按掉,那边玉珍的手机响了,玉珍只喂一句,脸色大变,小跑着过来,把手机塞到红菱的手上让她接听。金成喉咙少有的大,结结巴巴地前言不搭后语,大概的意思是刚刚闸口排涝放水,把一个孩子冲进长江里了,有人说可能是你家舟舟。红菱两眼一黑,脑袋天旋地转。

连续几场特大暴雨,江心洲内涝十分严重,许多地势低洼的耕地被淹,排涝是当务之急。闸口开闸,放水进水都是抓鱼捞虾的好机会,总有人趁机前来赚些渔获。排洪沟有十几米宽,直直地通往长江,水道里水流湍急,靠岸边的杨柳只露出一点树梢,大片的芦苇倒伏在水里。红菱哭天抢地,瘫倒在岸边。

金成带一帮人沿水道两侧搜寻,已经是几个来回了,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有经验的老人建议安排水性好的人从落水点下水,顺着水流往下游,从水面搜寻岸边。金成水性好,马上脱衣服下水,水面看两岸果然视线好,游了一百多米,便发现一丛树梢中有个黑点。是舟舟!他被树梢挂住了……

三、

舟舟捡回一条命。红菱好不庆幸,只是回想别人说的每一个假设,仍然心有余悸。孩子一直习惯在家门口玩耍,仅仅一次超出视线范围就有了生命之危,有了初一,必定会有十五。红菱忽然多了一份牵挂一份担心。怎么办呢?要做地里的活,还要顾着家里的孩子,一心挂两头如何是好哦?

几天后,油菜花谢光了,再过一周多点,油菜籽角由青转黄了,庄稼人谁不知道,农忙的时候到了。一眨眼功夫,满地的油菜籽全砍倒了,家家户户趁天好把菜籽揉搓下来,装回家晒太阳,躲着别淋上一场春雨,那样的话油菜籽会摊在地里发芽的,一季的收成可就泡汤了。接下来是及时移栽苗棚里的营养钵苗,早一天移栽,棉花便赚个不一样的长势。红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上串下跳的,生怕一场雨落下来,她是憋足了劲,要趁天好将几亩地的油菜籽收回来,可是谁来看护舟舟呢?这时候谁家不是闭门锁户的,老弱妇孺忙自己家的地还忙不过来,谁还有功夫帮你照看孩子呢?红菱急坏了,头两天地里家里两头跑,凭一双手,才收回半块地头,眼看着好天气快过了,油菜籽就要摊在地里泡汤发芽,怎么办呢?第二天,她想了个两全的办法,带舟舟一起下地,用一根拴猪的铁链将舟舟拴在地头板车上。舟舟俨然一个被囚的犯人,失去了人身自由,好在孩子不哭不闹,自己在地上找蚂蚁玩。

玉珍家里有金成,龙英、玲梅家里都有老人来帮忙,呼呼啦啦两天把所有地块的油菜籽都收拾停当了。红菱找不到帮忙的人,又不舍得叫祥虎回来,她知道来回一折腾,工资加路费,差不多可以买一季的收成了,本来打算花二百块钱一天请人来收割油菜籽,可是村里青壮劳力基本上出去打工了。

其实,一个人专心地干也快,这不一上午时间,红菱割倒两块地头的油菜籽,空出整个下午,将头天割倒的油菜籽揉搓下来。当宽大的地膜上落下厚厚一层油菜籽,天不觉黑了脸,地里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了人叫马嘶的喧闹。借着微弱的星光,红菱开始装袋,好家伙,四件蛇皮袋全装满了,算下来,这一亩地差不多收了小五百斤菜籽,算是丰收了。丰收给红菱带来喜悦,她走到舟舟身边想与儿子分享喜悦,可是儿子靠在板车上睡着了。她这才想到接下来的麻烦,这五百斤重的板车和不会走夜路的儿子,再次让她处于两难。就在她烦躁不安的时候,一双大手接过她手里的车把,看不清来人的脸,但凭直觉知道来人是金成。她心里一热,来不及说声谢谢,金成已经拉车朝前走了。她背着儿子跟在车后面,前边金成的喘息声和背上儿子的鼾声特别的好听,像动人的乐曲驱走了一天的辛劳和疲惫。只是回到家里的灯光下,红菱发现儿子整张脸和脖子被太阳晒得通红,一只拴铁链的脚腕磨破了皮肿得像刚出锅的馒头,她的心一紧,泪水夺眶而出。

老天还算体恤民情,看到农家收割差不多了,眼一眨,大雨呼啸而下,看那势头,不下几天是不会罢休的。

早饭后,玉珍、龙英、玲梅相约来到红菱家里,不用说是要砌长城。四个女人一坐上桌,好戏就开唱了。好像打牌是次要的,反而说闲话拉家常是主要的,东南西北瞎扯一通,话题不知不觉转了风向,集中到红菱身上。玉珍说红菱千好万好,就是肚子不争气不好。龙英说红菱今天的好不算好,好日子还在后头。玲梅说红菱是有福之人,明一句暗一句颠三倒四的,说红菱有福相,常有贵人帮,反正碰到什么棘手事、麻烦事,就说买化肥吧,有人垫钱买了还给载回来,这几天收菜籽,有人累像猴子还趁天黑帮她拉回家,要不然,够她罪受的。

玉珍先是笑眯眯地听,后来是一反常态地沉默,快结束的时候,突然蹦出一句话来,玲梅耶,你说的那个背后做好事的人怎么听起来像是个做坏事的人呢?桌上那三个人都吓了一跳。龙英赶紧打圆场,哎呀,玲梅死女的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七想八想噢!红菱趁机溜到门外,叫唤舟舟回家。

当天晚上,玉珍家里传出踹门、摔碗的声音。玉珍将金成关在门外,死活不开门。金成莫名其妙,以为自己得理了,气得用脚踹门,他踹一下,里面就摔破一只碗,最后心疼得不敢踹了。不过,半夜的时候,玉珍还是把门开了,阴雨天,外面有点凉,可别把男人冻感冒了。门砰一声关上之后,就再也没有类似刺耳的声音了。金成知道玉珍为什么整他了,白天几个女人耗在一起,怕是有人说了什么,洗好后轻手轻脚上床。玉珍腾地坐起,压低喉咙厉声道,你老实交代,否则今晚别想睡。金成做贼心虚,禁不起审,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还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把看到红菱洗澡的事也说了。玉珍拎起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好啊,曹金成,原来你帮红菱做事是有所图谋啊?你还要不要脸了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这个色鬼竟敢色到我姐妹的头上来了!你给我保证,从今往后,你不许走近红菱半步,不许对红菱有一丁点的邪念!金成迫于玉珍的虎威,赌咒发誓,还写了保证书。

初夏,泥土开始升腾热气,布谷鸟大功告成,终于把麦子催黄了。视野里一片金黄,走在这成熟颜色里,你能闻到麦粑的香气,听到庄稼抽条成长的声音。红菱又着急了,这一地的麦子怎么弄回去呢?一个人一双手,把麦子割倒不成问题,但要把麦子捆成把,装上车,拉回家,可就难了。这回可不敢奢望金成暗中帮忙了,上回帮她做了两回车把式,玉珍摔盘子砸碗,闹得不可开交,本来要好的姐妹,不明不白地就生分了,得不偿失。

玉珍家里有金成,加上有公婆帮把手,收麦子不是问题。龙英、玲梅两个家里也有老人出手相帮,勉强也可以开镰。红菱只有一双手不说,还要看护舟舟,确实是难。

太阳才刚露出半边脸,红菱已经拖着板车下地了。舟舟坐在板车上,有点悠闲自得的样子,只是脚上的那根铁链生生扭曲了他脸上的表情。开镰了,红菱手上动作快捷如风,只听见刺啦刺啦麦子在刀口上折断的声音,像音乐又像鼓点。麦子种在棉花地垄沟里,一片片割倒了,青翠碧绿的棉花苗便完全露出脸,在暖洋洋的微风里摇曳身姿,特别惹人喜爱。红菱做农活可是一把好手,这在江心洲有口皆碑。

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红菱把这一块地的麦子全部割倒了。这时候,玉珍一家从另外一块麦地过来,人多势众,没一会儿功夫就把麦子割倒、捆好、装车,拉回家。红菱还在东一榔头西一棒地捆麦把。玉珍一身轻地走过来,不声不响地帮把手。红菱嘴上说不劳累你了的客气话,其实心里是久旱遇甘霖甜透了,因为天渐渐暗了下来。金成写保证书的事,红菱听说了,因此对玉珍多了一份亏欠。玉珍前后颠倒一想,觉得自己误会红菱了。两个女人有些天不搭腔,今天算是解了前嫌。麦把捆完,红菱又马不停蹄地动手装车,玉珍拉住她,不容推拒道,金成已经来了,我们歇会。两个女人便靠在麦把上歇气,仰头看天上的星星。

麦子收割之后,红菱卧床不起,玉珍、龙英、玲梅闻讯相约来看她。红菱见到姐妹三个,不禁泪如雨下。原来昨晚她下身出血,还流出了血块,诊所的医生过来看过,说是劳累过度导致流产。红菱伤心不已道,还说怀不上呢,哪知道却怀上了,自己却蒙在鼓里,这下流了,再怀上怕是难了呢!玉珍是个厚道人,看到红菱流产了,心痛地自责道,怕是割麦子、拉车累着了,早知道你怀了,怎么也不会让你下地干这重活的!龙英劝道,事情已经发生,眼下最要紧的是坐好月子,把身体调养好,徐图再怀。

一个月过去,红菱被她娘调养得白白胖胖。村里人都夸红菱她娘上心,只有龙英看出了破绽。那天,红菱去菜园子里摘菜,顺便去龙英家里串门,两个女人便拉起家常。龙英对这次意外流产深表惋惜,不过坐月子坐得好,整个人养富态了。说着伸手摸摸红菱的肚子,怀疑道,红菱耶,你坐月子人是养好了,脸面白了,但肚子也大了,这哪里像是流产啊?我看啦,医院看医生检查一下,把事情搞明白,不要稀里糊涂的再出什么差错!红菱听龙英这么一说,也疑心重重,马上叫来玉珍、玲梅,把事情的原委说给她们听。玉珍、玲梅的态度和龙英一样,医院检查,让医生做结论。

医生检查的结果出来了,红菱已经怀孕快四个月,胎音正常。真是喜从天降!红菱一下子换了一个人,发自内心的欢悦像泉水般止不住地翻涌,还没走出B超检查室,便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祥虎,大大咧咧道,祥虎,祥虎,怀上了,怀上了,快四个月了!电话那头的祥虎,老半天不吭声。红菱以为他没有听到,又急促地重复一遍原话。这才听见祥虎嘿嘿笑了两声道,操,亏得临走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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