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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第36期作品选登苦妓回忆录
灵与幻想的爱,无关年龄
偶然一抬头,便一眼看中了这本《苦妓回忆录》。与马尔克斯其他的鸿篇巨制不同,只是简简单单地讲了一个老人的幻爱故事。
起初本书的语言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总是带给我惊喜般的比喻,而仔细回味,能嚼出更多的回甘来,不禁感叹最恰当不过。“锈迹斑斑的声音”相比“沧桑的声音”而言,更多了一层形象的意味,好似带着铜锈,年代久远的,沙哑的,不小心就会咯出血来一样,用在一个老妓女的身上,无疑最适合不过了。他可以称“灵魂是哑的”,被抽干话语权的灵魂,木讷而无趣。他将两件毫不相干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却在别扭中强生出和谐来:“在拉下冲水链时,我感到过往的怨恨都从下水道流走了。”无尽的想象,却真实透明,从未被固定语句所束缚,大抵如此。
一个九十岁的老人想用一具纯净的处子之身送自己一个充满疯狂爱欲的夜晚,来作为自己九十岁的生日礼物,然而却爱上了她熟睡的侧影,碰也碰不得。年轻时的“我”只用金钱买女人,好像只有钱才能洗去这许多的罪垢,还自己一身干净。她却是个“我”只愿静静遥望着,离不开,舍不弃,让“我”卑躬屈膝的少女。自以为爱上了她的灵魂,实际却是一种幻想出来的爱而已,就连名字,都是“我”在为她哼唱那首讲述黛尔加迪娜的歌曲时所取的。与其说“我”深深迷恋着她,不如说“我”爱上了她在“我”脑中的幻影,幻想着和她度过过往的每一分每一秒:“自那时起,我便在记忆中拥有了她,那么明澈清晰,让我可以对她做任何我想做的事。”然而,所谓拥有,也只是拥有了“我”对她的印象与记忆,而非本人,这种爱情也并非两情相悦。于“我”而言,是爱情,于她而言,不过是生活的需要,厌人的束缚。因此“那时我才明白自己是不可能认出清醒且穿着衣服的黛尔加迪娜。”
年衰之后,褪去了对性的狂热追求,却获得了初恋般的甜蜜:“性是一个人在不能得到爱时给自己的安慰。”肉体与灵魂的剥离,我爱你,与你无关。“从前,我一向觉得为爱而死不过是诗歌的特权。那个下午,当我在没有了猫也没有了她的境况下回到家里时,我证明了人不但可以为爱而死,而且我,老迈的,不拥有任何人的我正在为爱死去……为了不让她当真,我很幸福地告诉了她实话:我在为爱生病。”当人觉得自己正在为爱死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无法接受。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情并不是只出现在诗歌里,还发生在了一个将死老人的身上,而为爱而死的实感比自然之死来得更加猛烈与令人彷徨。本可以用一堆华丽丽的辞藻来描写“我”当时如何因为无法见到黛尔加迪娜而痛苦着,却只是说了句“我正在为爱死去。”为爱死去,掩盖了一切爱情的痛苦,直击心脏,硬是推说“没有了猫没有了她。”殊不知,爱本就不是占有与被占有的关系。原先是“我对一切动物没有什么好脾气。”这里读来倒有了一点宽慰之意,显然“没有了猫”不是正解。而关于“没有了她”实则也是无稽之谈,未曾拥有,何来失去?对于黛尔加迪娜而言,“我”只是买主,黑暗的源头,在她身上求个欢,翻身而上一次解脱,而“我”偏不,怕破坏这份令“我”景仰的纯净,每天每天地观赏,没日没夜地煎熬着,没个尽头。“我”终于“失去”她了,供“我”观赏的玩物竟然也抛弃了主人,而主人,却因为爱上玩物,将要死去了。“为了不让她当真,我很幸福地告诉了她实话:我在为爱生病。”这句话很微妙,由矛盾的双重性创造出了美感。不想让罗莎卡瓦尔卡斯当真,却说了实话,为爱生着病,“我”却因此而感到幸福。在别人眼里,或许“为爱生病”是件荒诞可笑之事,带着调侃戏谑的意味,是不值得相信的。而对于“我”而言,这才是实话,并且这种生病的感觉让“我”觉得只是因为爱着某人才出现的,这种爱,让“我”有活着的实感,好像年轻人才配拥有的东西,在“我”九十岁的年头里尝到了滋味,总好过未来得及品尝到幸福的滋味就逝去。
“血液带着歌曲的舒畅在她的静脉中流淌,分路而行,直至她身体最隐秘处的域界,被爱净化之后又回到了心脏……黎明时分离开前,我在一张纸上画下了她的掌纹,而后把它交给女巫萨希比解读,好让我洞悉她的灵魂。”看事物有两种方式,一种向外走,一种向里探,很显然马尔克斯的文字属于后者。如果仔细去探究马尔克斯的语言运用习惯,我们不难发现“血液”、“心脏”、“灵魂”是他非常喜欢用的词语。用歌曲为处子命名为“黛尔加迪娜”,就好似是音乐赋予了她第二次生命,事实上这种生命是由“我”赋予的,就连音乐,挑选的也是“我”所认为的舒畅的歌曲。看着皮肤下隐藏的血液流入隐秘处,被“我”所赋予的爱净化后再次回到心脏,让它跳动得更有活力似的。这是“我”在肉体之外,对女性灵性的崇拜,与肉欲的粗暴简单不同,一切是柔和的,静美的,被爱笼罩着,静静地观赏一种生命的流淌。洞悉灵魂的时间,要赶在黎明时分离开前,而洞悉灵魂的途径,是通过手掌的纹路,与世界其他地方无异,浅显的,又好似如此神圣。女巫遍地的拉美,不知这种灵魂又会交给哪个叫做萨希比的女巫来解读罢。从“送自己一个充满爱欲的夜晚”到“好让我洞悉她的灵魂”,这之间发生了一个巨大的转变,肉欲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我”爱上了她的灵魂。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昭示了一切万物皆在流逝与运动的道理,而马尔克斯借此来说明生命的意义。如果我们的生命是由这种类似河流的单纯的粒子所组成话,或许赫拉克利特所说的是对的,流逝掉的时间便是用过的生命,单线的,直行的,毫无回头的余地。但生命恰恰不是这种简单易懂的解释得清的东西,如果说生命的主要组成粒子是时间的话,也该有许许多多更加复杂的粒子围绕着它:感觉、知觉、想象、记忆……而马尔克斯将生命比作——在铁箅子上翻身的唯一机会,翻过来后还能继续把另一面再烤九十年。一个从未体验过爱情为何物的九十岁老人,突然在九十岁的伊始饱尝了爱情的滋味,就像九十年的光阴都被烤完后,突然发现依旧有新鲜的一面,等待着烘烤后散发出的迷人香味。
本书的结尾,“我”终于在九十一岁来临前的最后一刻安享这九十岁的最后时光。经历了许多,尝到了生命的甘甜与苦涩,所以才能闻见灵魂的方向,听到地平线上的一声呼喊以及闻见一个世纪前卧室中的人的啜泣。难说这最后的十二滴眼泪是苦或是甜的。而十二,代替某一种完结,一个完整的数目,细细地流下十二滴眼泪,数算十二点的十二次钟声,此生足矣。
选自《文心》第36期
本文作者:朱丽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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